我曾在场:1996国际公开赛

作者:菲尔·叶茨(Phil Yates)

在我们的《我曾在场》(I WAS THERE)系列中,核心撰稿人们回顾那些——因各种原因——深深刻在他们记忆里的赛事。


  大多数情况下,留存在记忆中的往往是那些经典赛事;但对我而言,同样挥之不去的,还有1996年那届荒诞得令人瞠目的国际公开赛。

  比赛在威尔特郡最大的城镇斯温顿举行。这里因一处结构极其离谱的环形路口而“声名在外”,赛事则被安排在毫不起眼的林克中心(Link Centre)。这座场馆仅此一次承办斯诺克赛事——它是斯诺克历史上的第109站世界排名赛,但无论从哪方面看,都与克鲁斯堡相去甚远。

  赛事从一开始就完全走样。甚至在电视转播正式启动之前,世界排名前十的球员中就有足足九人首战出局,场面之混乱令人难以置信——如果有人在赛前下注,押史蒂夫·戴维斯、罗尼·奥沙利文、阿兰·麦克马努斯、詹姆斯·瓦塔那、吉米·怀特、肯·达赫迪、达伦·摩根、约翰·帕罗特和彼得·艾伯顿这九人全部输球,那么他最终将赢得167,101英镑。当然——这种事并没有发生。

  彼得·艾伯顿以4比5不敌乔·约翰逊的比赛,还制造了一项至今未被打破的“纪录”。由于当时广受诟病的接场制出现严重调度失误——简单说,就是比赛数量远超可用球台——这场比赛直到午夜零点十分才得以开打。约翰逊一度以4比2领先,艾伯顿如其一贯风格顽强反击,将比赛拖入决胜局,约翰逊稳稳打出一杆50+,最终在凌晨4点35分锁定胜局。在那之前,亦或值得庆幸的是,在那之后,再没有任何一场正式比赛结束得如此之晚。好在当时也无需面对媒体——斯诺克圈的记者们早已各自安睡。至于乔·约翰逊本人,才是真正需要被同情的对象。赛后他几乎没有休息时间,直接驾车送儿子返回西约克郡赶去上班,随后又几乎原路折返,准备第二天与安东尼·汉密尔顿进行32强比赛。最终,他以4比5告负——这并不意外,1986年世界冠军的体能,终究还是被透支殆尽。

  由于多位大牌球员在首轮意外出局,汉密尔顿对阵约翰逊这样一场原本不太可能成为焦点的比赛,竟被推上了黄金时段的电视转播。那一轮堪称“首轮出局潮”,世界排名前列的选手接连倒下,唯一幸免于难的,只剩下当时的世界冠军斯蒂芬·亨德利。就在一周前,亨德利刚刚在温布利第六次捧起大师赛冠军奖杯,成功夺回这一头衔。来到斯温顿后,他首战以一场常规的5比1击败布赖恩·罗兹韦尔,但紧接着却以3比5负于罗德·劳勒,戛然而止。向来无法容忍失败的他,这一次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。“我打得糟透了,”亨德利愤然说道,“怎么可能从几乎不可能失手,突然变成一颗球都打不进?我对自己的表现感到恶心,这是一场灾难性的比赛。”

  另一位早早出局的重量级人物是威利·索恩。他在一度4比1领先的情况下,被韦恩·琼斯连追四局,以4比5惨遭逆转。不过,索恩至少在这场失利中留下了一笔值得纪念的纪录——他在第二局打出的123分,是其职业生涯的第100杆破百。凭借这一成绩,索恩成为继亨德利、戴维斯、帕罗特、怀特和瓦塔那之后,第六位完成职业百杆破百里程碑的球员。

  在一片混乱之中,约翰·希金斯却显得格外从容。他当时的世界排名仅列第11位,却正处于稳步上升期——再过两年,他就将终结斯蒂芬·亨德利长达八年的世界第一统治。作为卫冕冠军,希金斯的晋级之路异常平稳。他先后以5比0击败格雷姆·多特,5比2战胜马克·威廉姆斯,随后又以5比1和5比2淘汰尼尔·富尔兹与卡尔·布劳顿,看起来几乎不受赛事整体动荡的影响。直到半决赛,他才真正遭遇严峻考验。面对法裔加拿大球手阿兰·罗比杜,希金斯一度被全面压制,对手迅速建立起4比1的领先优势,距离5比1仅一步之遥。然而,就在第六局形势完全掌握在手之际,罗比杜却突然崩盘。他接连错失两颗并不复杂的中袋进攻机会——一颗粉球,一颗红球——将原本唾手可得的一局拱手让出。希金斯抓住这次转机,将比分追至2比4,并顺势完成反击,最终以6比4实现逆转。他用一杆144分的全清台为胜利收官,这不仅是那场半决赛的点睛之笔,也是本届赛事的最高单杆得分。相比之下,罗比杜在最后阶段彻底失去竞争力,在随后的四局比赛中总共仅得到14分,以一种近乎崩塌的方式结束了这场原本极有希望的半决赛。

  下半区则诞生了一段完全出乎意料的故事,主角是来自格洛斯特、世界排名仅第214位的尼克·皮尔斯。为了补贴并不丰厚的斯诺克收入,他同时从事模特工作。皮尔斯的履历颇为另类——他曾出现在《Clothes Show》杂志中,还登上过阿兰·西利托小说《Out of the Whirlpool》的封面。为了拿到前往斯温顿的“入场券”,他先是在布莱克浦连闯四轮资格赛,才终于在护照上盖下这一站的印章。来到正赛后,这段童话仍在继续。皮尔斯先以5比4击败米克·普莱斯,随后又以5比2战胜杰森·普林斯,接着更是连续淘汰两位实力不俗的前16种子——大卫·罗和戴夫·哈罗德,比分同为5比2。这段梦幻之旅最终止步于半决赛。皮尔斯在一度5比3领先的情况下,被罗德·劳勒连赢三局,以5比6遭到逆转出局。事实证明,这样的神奇表现此后再也未曾重现。

  在对阵大卫·罗的比赛中,吉姆·钱伯斯于自己5比2落败的最后一局突然“短路”。他先后将红球、绿球、粉球依次击入袋中——完全违背正常顺序。在这样离奇的情况下拱手让出主动权后,钱伯斯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罗顺势打出一杆42分,几乎宣告比赛就此结束。同样令人错愕、甚至更加令人懊恼的情形,发生在首轮另一场比赛中。特里·墨菲在与托尼·德拉高的第三局中,打进咖啡球后从记分牌上看到自己领先22分,这一信息直接影响了他的判断——他选择冒险进攻一颗难度极高的远台蓝球。但事实是:此前墨菲的一次犯规所产生的4分并未被计入德拉高的得分。德拉高及时提醒了裁判和记分员,比分被更正后,他清掉剩余三颗彩球,并在重置的黑球上完成致命一击。怒不可遏的墨菲最终以2比5输掉整场比赛。

  那一周,斯温顿就是这样一个地方——充满烦人的偶发事件,几乎不可复制,也难以解释。而对我个人而言,这样的经历还雪上加霜:我不幸染上了一种令人虚弱的病毒,而天空体育的解说席在酷热天气的加持下出奇闷热——除了缺几块热石,几乎可以直接当作桑拿房使用。

  然而,这项彻底撕碎既有赛果逻辑的赛事,最终却以一种几乎可以预见的方式收场。在一场始终未能点燃火花的决赛中,约翰·希金斯在两杆破百的加持下,以9比3轻取罗德·劳勒,为这周的混乱画上一个冷静的句号。作为回报,希金斯收获了6万英镑冠军奖金,以及16个月内的第五个排名赛冠军。而我得到的,则只是回家——并且,再也没有回到斯温顿。